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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章 人形燈籠(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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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在半夜停了, 邱辭的衣服也烤得快幹了, 他烤著最後一件襯衫, 時而看看撐著傘靠在墻角的南星。傘壓得很低,看不見她的臉,只看見她一雙握著傘柄的手,露在外面。

傘面都不會動一下, 主人似乎睡得很熟。

邱辭沒有過去給她披衣服,天熱, 只穿了一件襯衫, 給了她, 自己就要裸丨奔了, 弄不好自己還會被當做色丨狼。

忽然傘動了, 幾乎沒有給邱辭反應的時間, 南星已經把傘放下,一眼就看見正光著上身的邱辭。

邱辭和她視線對上, 開口:“色——狼。”

“……”南星一頓, 立刻把傘放下。

邱辭笑笑,摸摸衣服還有點濕, 但還是穿上了。

還沒完全穿好, 那傘又猛地擡了起來,南星偏頭往屋裏一側看, 瞳孔微震。

邱辭察覺到不對,也往那看,一根紅線從屋外穿透而來, 直接刺入廳堂,落在滿是灰塵的桌子上。他頓覺這紅線眼熟,想了一會才說:“你的紅線?”

“不是我的,我的已經收起來了。”南星收傘走過去,從紅線掠過,看著上面躍動的紅色顆粒,難以置信,“不可能……世上絕對不可能有第二支朱砂筆。”

邱辭邊起身邊扣扣子,問:“朱砂筆?”

“我在四水島收的紅線你還記不記得?”

“記得。”

“那根紅線是用特制的朱砂筆點的。”

邱辭見她眉頭越擰越緊,問:“沒有可能有一樣的筆存在?”

“沒有可能。”南星語氣肯定,皺眉說,“這是我們南家的獨門技巧,換句話說,筆是我祖父研制的,世上只有兩支。”

邱辭不懂了,說:“你一支,不是還有一支?”

“沒有,另一支筆已經在大火裏燒沒了。”南星默了默,才說,“跟著我堂妹,一起燒成了灰。”

邱辭一頓。

南星的眉頭越擰越緊,南家研制的朱砂筆,可以循跡一切東西。當年南家長輩給了她一支,也給了堂妹一支。堂妹當年死在了大火中,隨身攜帶的筆應該也被燒了。

可為什麽……

邱辭忽然想到了什麽,說:“可以尋到源頭,看看是誰在用。”

就好比上次在四水島,他途經小巷,看見南星正在收回紅線。既然這樣,那紅線是有源頭的。

兩人還沒出去,倒是有人往這走來,片刻木門被推開,一個高大男人俯身進來,一眼就看見屋裏的兩個人。他掃了兩人一眼,似乎有些衣衫不整,他笑說:“看來你們兩個人認識,都能在同一間屋裏過夜了。”

石八樓笑得有些意味深長,然而南星沒有心思理會這些,她看見他手裏的筆了,赫然就是當年祖父所制的朱砂筆。

祖父是南家的高人,南家的玄學之術在他的手裏不但得到了繼承,還有數十創新。朱砂筆就是他的得意之作,在南星和堂妹各自滿月時,贈與了她們,相伴長大。

以血循跡,以筆尋蹤。

第一次是巧合,第二次卻不可能是。

石八樓見南星直勾勾盯著自己,微微斂了笑,解釋說:“我是個開明的人,沒有諷刺的意思,我可不是那什麽秉持婚前男女就只能拉拉小手觀點的人。”

氣氛似乎完全沒有緩和下來,石八樓也有些尷尬了。

倒是邱辭開口說:“我們在這裏避雨,話說你怎麽沒有被淋成落湯雞?”

“淋了,不過我帶了衣服。”

從一開始,石八樓給人的印象就無比整潔幹凈,是個十分註意自己形象的人。不過特地帶衣服進來,也真是閑。

南星說:“為什麽從渠山的方向來了這裏?”

石八樓還以為她剛才生氣,記著仇不想再跟自己說話了,但現在語氣平靜,似乎根本沒有生氣。女人的臉,真是六月的天,說變就變。他暗暗想著,說:“這裏畢竟是喬母以前住的地方,大概會有什麽線索,所以我就來了。”

說話間,那紅線陡然變了方向,扭來扭去。

石八樓見狀,轉身走到外面,繞到墻後,那紅線穿出墻壁,指向樹林,還在扭著、變著。

邱辭低頭對南星說:“紅線牽引的東西,大概就是昨晚一直在我們附近晃來晃去的那抹光魂。”

“嗯。”南星一想,問,“你的魚能拿來做什麽?”

邱辭想了想,說:“除了熬湯。”

南星抿了抿唇角,真護犢子。她說:“能找它?”

“只能找,抓不住。”邱辭說,“昨晚你睡覺的時候,我已經讓它們去找了。”

南星擡眼看他,說:“我沒睡覺。”

“那你怎麽一直壓著傘?”

——她不用傘擋著,難道要看他光著身。南星沒答,轉了話題說:“我也讓小白小黑去找了。”

小白小黑?邱辭想了想,沒想起來她什麽時候有兩個小神兵。

一會石八樓回來,見兩人站在門前,說:“不如我們來個信息共享?酬勞全都歸你們。”他忽然明白了什麽,“你們兩個已經聯手了?”

他猜想他們是下車後才聯手的,否則不該獨自乘坐出租車來。不過像南星這種性格冷淡的人也會答應聯手,出乎意料。

邱辭笑說:“對啊,我們已經聯手了,但並不打算和你合作。南星小姐告訴了我用血怎麽找人,但你卻隱瞞著,這讓我們怎麽信你是有意合作?”

南星知道石八樓陷入了困境,他沒有辦法準確找到喬母的所在,線索應該斷在了這裏。

他會用血,用筆,稍有天賦,但似乎是技藝並不精湛,仿若沒有得到真傳,以至於到了這裏就無法再有任何進展。

南星總覺得,他跟自己的堂妹很像。堂妹會的,石八樓也會。當年堂妹好玩,年紀也還小,並不如她一樣靜心學習南家的玄學,加上天分不夠,落後了她一大截。

如今的石八樓,隱約讓她平靜多年的心再次動蕩,似乎看見了早已死去的妹妹。

石八樓稍稍思量,不能肯定他們是套話,還是要合作。最後彼此不信任,還是放棄了,說:“你們不信任我,我也不信任你們。”

說完他就走了,帶著略微遺憾。

南星皺眉,石八樓並不是為了酬勞來的,卻好像是來玩,不……

她驀地想到了什麽,說:“練手。”

邱辭問:“練手?”

“石八樓不是為了酬勞而來,否則他只會要求平分酬勞,而不是說把獎金全給我們。”南星繼續說,“他有意隱瞞自己的辦法,但是又不甘心,看起來,更像是拿喬母的事來練手。朱砂筆並不容易操控,紅線蜿蜒就可以證明。”

邱辭意外問:“不是因為物體在變換位置?”

“不是。”南星說,“朱砂筆點綴出來的紅線,實際是一條枷鎖,能將東西纏住,雖然沒有任何危險,但氣場強大,一般靈物都會害怕,不敢動彈。就算敢動,也因為枷鎖纏在身上,沒有辦法靈活走動。紅線之所以曲折,是因為使用它的人技藝不精湛,難以操縱。石八樓應該是個新手,一知半解。”

邱辭了然,說:“這支筆倒是很厲害。”

南星想起了自己的祖父,那個在奇門遁甲人才輩出的年代,最受尊崇的人。那是她從小就敬仰,想要超越的人。

只是再奇幻的技藝,都拼不過一把鋒利嗜血的刀。

鮮血、硝煙、大火,是她對祖父最後的記憶。

“如果是按照你所說,那石八樓一定不會走,他看起來不是那種容易放棄的人。”

“嗯。”

南星手指微有刺感,她摁住手指,剛要說她的小白小黑找到那白光的蹤跡了,就聽邱辭說:“我的魚找到它了。”

“哦。”被搶臺詞,莫名不痛快,好像她的小黑小白比不過他的兩條魚。南星循跡再次進入樹林,問,“你的本領,是跟誰學的?”

邱辭說:“領養我的人,一個慈祥的老奶奶。”

南星微頓,孤兒?她沒有再問,不過如果是領養的話,還教導了這些,那大概也是因為看見了邱辭在這方面的天賦。

剛進林子,那蹤跡又消失了,魚和紙片又重新去找,沒了聯系。

邱辭還是頭一次碰見跑得這麽快的東西,連魚都攔不住。南星已經不打算過去,她喊停邱辭,說:“布陷阱。”

邱辭也覺得布置陷阱才行,否則根本就沒有辦法留住那抹光影。

“嘩啦啦——”

紙張從南星的背包爬了出來,往樹林四面散開,緊抱大樹,一會就像變色龍那樣,變成樹幹顏色,融為一體,就算認真看也看不出來。她拿出朱砂筆,以筆沾朱砂,暈開筆墨,紅線飛躥,布下天羅地網。

邱辭覺得這裏沒自己什麽事了,他在抓東西這方面也確實不擅長。他蹲在還在提筆布陣的南星旁邊,看著無比認真的她,感慨,跟著星星姑娘有肉吃,真好。

筆尖朱砂用盡,紅線幾乎布滿整個樹林,只要那光影再次出現,絕對逃不出這裏。

“鈴——鈴——”

手機鈴聲作響,打破樹林裏的沈寂。南星拿出手機一看,是馮源打來的。她接通通話,那邊就說:“快回來吧,韓婆子已經找到喬母了,現在正帶喬先生過去確認。”

“哦。”南星沒有放在心上,繼續收著筆。

那邊又說:“怕是真的,韓婆子可從來沒有失過手,她不但找到了喬母的牌位,還有她再婚後生的孩子。”

南星掛了電話。

不對勁。

她皺著眉,看著眼前的陷阱,就算出去一趟也不礙事。

“馮源說韓婆子找到喬母了,我去看看,看看牌位是不是真的。”

邱辭想了片刻,說:“我在這裏守著,你去吧。”

南星點點頭,一人離開村落,去看看那韓婆子找到的是不是喬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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